ᴊᴋ

【双鱼】乌托邦的我们



01


又一年夏日季结束,池忆刚回到后台就看见小孩们三两围着啃小面包,嘴上朝黄锐抱怨“都多少年了能不能别这样抠门”,手上却接过对方递来的面包。

撕开包装的同时,后面响起脚步声,链子与皮带轻轻碰到一起,他听见另一个人的抱怨:“怎么又是小面包啊?这玩意又不好吃。”

“没事,鲨鱼哥,外卖待会就到了。”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含糊不清地提了一句。

池忆看着余沐阳朝自己一步步走来,后者毫不客气地伸出指尖,撕走了面包的一角。

“你干嘛?”他怎么随便找个东西填肚子都要被抢!

余沐阳挑眉,轻飘飘地反驳回去:“你不是小天使嘛,要乐于分享。”

三分钟后,黄锐把面包都分发完,路过瞥见扭打在地上的两个人,脸容扭曲了一瞬。

“怎么妆都没卸就打起来了,这衣服是租的啊!”

明显黄锐说话不好使,两个人理都没理他,直到胶袋的窸窣声被一把清亮的声音盖过:“外卖到啦,大家过来拿一下!池忆和鲨鱼在打架是吧,你们把他们那两份也拿去吃。”

两个人挨着冰凉的地板交换一个眼神,马上松手站了起来。池忆随手掸走衣服上的灰尘,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过去:“林墨,你看错了吧,我们哪有打架,躺着而已。”




02


“躺着”的借口并没有说服任何人,但林墨大概是出于人道主义,并未没收他们的两份炸鸡;黄锐就更不用提了,让他们脱了舞台装,自己去跟服装部的工作人员沟通,一句训斥都没有。

池忆对这种老父亲般的溺爱很受用,坐在沙发上一口炸鸡一口可乐,不忘跟刚才打得如火如荼的好友搭话:“这时候就适合放球赛。”

余沐阳颇为赞同:“看世界杯的时候可以再点。”

“哦,对了,世界杯得去你家看,不然一一晚上不肯睡觉。”

你来我往了几句,池忆才迟钝地察觉到周遭静得过头,转过头去,果不其然看见一群少年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俩,在中间的林墨甚至举起手机,屏幕上是一排滚动的“双鱼嗑到了”。

什么年代了还嗑双鱼啊?余沐阳起身赶人,总算把小孩们的八卦之魂暂时摁住。而池忆看着对方的背影彷佛在跟以前的自己慢慢重叠,没忍住上扬的唇角。

池忆跟余沐阳认识了好几年,但还是比陈玺羽和王余航认识的时间短点。

陈玺羽曾经很热爱足球,在得到国一的殊荣之前,他是家乡某足球俱乐部的常客。可惜爱在俱乐部踢球的小孩不多,有时候他只能加入与自己没有共同话题的大人,又或是在角落独自跟足球深入交流。

足球俱乐部旁边挨着舞室,他偶尔能看见一些穿得很潮,戴着耳环的男男女女来放松。人数变多,他就更被无形排斥在比赛之外;那时候的他也会埋怨,为什么正好是足球俱乐部和舞室靠在一起,而不是室内游乐场,那他也许就有更多伙伴。

可也因为旁边就是舞室,才让陈玺羽早早遇见王余航。

大人们嘻嘻哈哈地把一个比他矮一截的小孩带过来,等他回过神来时,自己已经跟对方在球场外踢了好一会。

对方压着嗓子自我介绍:我叫王余航,你呢。

……陈玺羽。

他起初还有些拘谨,没想到后来会整天跟王余航蹲在电视机前看球赛;在他赢了重要的比赛,莫名其妙当上国家一级足球运动员后,除了家人外的第一个熊抱是对方给的。

后来他去上海当练习生,王余航也忙着比赛,他偷玩手机时,偶尔看到拍了奖杯的朋友圈,也会想当初怎么就没让对方教他跳舞——现在没日没夜地练,肢体看起来还是有点僵硬;但一心低头踢球的小孩从没想到,正面闪光灯与镜头才是他人生的常态。

即使是被赋予了“池忆”这个名字的陈玺羽,也并没预想到幻想会以另一种形式成真。像往常般推开练习室,看到熟悉的身影那刻,他真的以为自己在梦游。

“王余航?”他甚至叫出声来。

角落里黄宇航的肩膀一抖,抬头与他对上目光却发现自己听岔了,还是忍不住一睹王余航的尊容。

少年半张脸都被帽子挡住,见是他来了,眼里闪过一丝亮光,却把帽檐压得更低,“陈玺羽,你也在这啊。”

往后无论何时回忆起那天,陈玺羽都恨不得用脚趾抠出豪宅把自己关在里头。他忘不了自己那不请自来的双手,忘不了当时要帮助自闭小孩融入环境的盲目的自信,还有被他揭开帽子后,王余航那新剃的光头。

素日里最吵闹的练习室寂静了一瞬。待他反应过来,手忙脚乱地想为对方重新戴上帽子时,对方已经摔门而去。

那实在是场不太好的再遇。只是晚上他拿着糖去敲试训生房间的门,笨拙地一番道歉过后,王余航就没跟他闹别扭了。

街舞冠军肯定是要出道的,王余航顶着“余沐阳”这个名字,理所当然地加入他们尚未成型的出道团,距今几乎过了六年。

易安音乐社自出道就一直不温不火,万幸的是公司还没陷入倒闭危机,他们不至于走散。但先一步成年的哥哥们自然有更多曝光率,行程错开,团体活动的人数也就渐渐少了,只有一年一度的夏日季约定俗成般没有落下。哪怕只出现一两首歌的时间,哪怕人在剧组只能提前录音源,都是他们不愿走散的证明。

池忆清楚轮到自己已经没什么资源了,公司财政也见绌,他便和余沐阳守着音乐社。在娱乐圈生存不易,只要能占得一席之地,哪怕是在角落,都比不少人幸福。

至少是比梦里的自己幸福的。

“你今晚回去又会做那个梦吗?”

他放下沾黑的卸妆棉,扭头去看余沐阳,笑着应道:“这我哪知道啊?”

但大概是会的。

五年了,每年夏日季结束后,他都会做那个与现实不大相同的怪梦,从未落下过一次。




03


“你说,我们还有明年吗?”在黑暗中,池忆听见自己的声音。整个后背都交付给冰凉的地板,小腹处盖着发皱的风衣,他睁着眼睛看向旁边,却得不到回应。

可余沐阳明明也睁着眼睛,看向空洞的天花板。

这是易安音乐社出道的第六年,举办的第一次秋季演唱会,它以前会在暑假举行,还有个日式的名字叫“夏日祭”;他们以前是整齐的六个人,只是队友一个个地离开,无论是背叛还是外出拼搏,终究留下他一根独苗。

他卡在最尴尬的年纪。前人的选秀战略随着节目的消亡而被否掉,后来的人还没成年,几年的落魄已经教会他们在这残酷社会生存下去的方法;只有他,放弃即被社会淘汰,而这个行业没有苟活的败者,他得像高速运作的机械,不断创造生机。

他很努力了,想尽办法让偶像的花期再延长一些,可就在目睹公司渐渐衰落,而自己无力回天的这一刻,他无可避免地意识到枯萎的先兆。

池忆惯是感性的人,而余沐阳在眼泪面前是不知所措的,是僵硬的,顶多给他递几张纸巾,更多时候只能愣在原地,看着他的泪痕被风干,看着他挤出祝福的话语。

方翔锐,展逸文,何洛洛,孙亦航,林墨,傅韵哲。最后他成了时代的见证者,成了“六神”的最后一人,带着同样揣怀梦想的余沐阳,在摇摇欲坠的梦里奔跑。

明明第一年,原来的六个人在舞台上蹦蹦跳跳,被汗水浸透的公演服就是努力的勋章;到第六年,音乐社舞台出于人数的稀缺而寥寥无几,存在被刻意模糊,付出的努力在不断变化的环境里成不了指路的灯,他只能摸黑走到尽头。

但至少他努力过,不算一无所有。

“……如果易安音乐社没了,你要回去跳街舞吗?”他出于好奇,问了一句。

只是还没等来余沐阳的回答,外面便传来脚步声和小孩的喊话:“池忆哥、鲨鱼哥,要练习了!”

于是他们从地板上坐起,眯着眼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,然后便站到各自的位置上。小孩们推搡着进场,又是嘻嘻哈哈了一会才站好。

从练习室到正式舞台,他们花不了几天。穿着易安校服侯场时,池忆潜意识想空出一个位置,还是余沐阳及时贴近,隔开耳麦跟他说:“音乐社只有我俩。”

“……还没习惯。”他反射性般循了过往的站位,一左一右,刚刚才反应过来。

当他们往前一步鞠躬时,能听见台下粉丝对余沐阳喊得撕心裂肺。他总为粉丝有这么大的能量而惊讶,明明场子这么小,根本容纳不下多少人,却被喊出以一顶十的气势。

第二天的演出没再出岔子,只是姐姐再见后又在后台待了好一会,坐得腰酸背痛才盼来文晨辛,完成舞台。散场时无论台上台下都依依不舍,更有些小孩眼泛泪光,无言地交换着拥抱。

粉丝离开场馆,回到现实的同时,他们也得赶航班和车次,回归与艺人不沾边的高中生活。车站里,他的身边只有余沐阳,一如以往。

火车驶入的轰隆声盖过他们的琐碎话。他们坐在一起,早起带来的睡意让他下意识往对方那边靠,正要枕到肩膀时,余沐阳说话了。

“我明年还是易安音乐社的余沐阳。”

他一下就懂了:“就这么有信心?”

“他们不是说了吗,公司不会倒闭。我们两个人能把音乐社撑起来的。”

“真的是……如果陈玺羽一早遇到王余航就好了。”

即使重复多少遍,都不能回到过去,让痴梦成真,他却如此强烈地渴求着天马行空。遗憾在眼眶打转了无数回,又安静地从脸颊流走。




04


陈玺羽一醒来便感觉到脸上的湿意。

他扭头就要把泪痕印到被子上,谁知先看到坐在床边,脸上尽是担忧的王余航。目光对上,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纸巾便顺着温柔的力道一点点印干脸颊。

“没事了,都是梦。”对方低声道。

在年复一年的循环中,他想自己如今的神色应该很瘮人——分不清梦与现实,入骨的凄怆几乎要把他吞噬。他抓住王余航,轻声问:“音乐社还在吧?大家都还在吧?”

“还在,都还在。墨哥睡在隔壁房间,要不要去确认一下?”

他摇了摇头,大口呼吸着,彷佛这样才能确定不是幻觉。梦里的一切……不一定是假的,但至少不属于他,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陈玺羽。




“池忆,快到站了。”

池忆蹙起眉头,在一阵颠簸中醒来,余沐阳正滑着手机,花花绿绿的界面一闪而过。

对了。他稍微清醒了些,从口袋里翻出口罩带上,随意道:“难得做了个美梦,居然是在火车上。”

“什么样的梦?”

他努力抓住那些越发模糊的片段,“梦到我跟你很久以前就认识,我们一起进了易安音乐社,一起举办了好多年夏日季……”

旁边的声响僵住,他在余沐阳的沉默中总算反应过来,连忙打圆场:“哎呀,一定是最近粉丝剪辑看多了——别这样,你也知道我不是会耿耿于怀的人。”对方的神色才松弛了些。

可是,他也会在心底补充,如果那不只是梦,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就好了。

行李箱滚过地上的枯叶,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咔嚓”,他转身回望,趁着没人注意捡起伤痕累累的枯叶,小心翼翼地放到不容易被踩到的栏杆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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